周一清晨，顾晏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准时醒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尚笼罩在黎明前的灰蓝色调里，只有天际线尽头透出一丝微光。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做了半小时核心训练，冲了个冷水澡，换上熨烫妥帖的定制西装。
七点三十分，他坐在宽敞的餐厅里，面前摆着管家准备好的标准早餐：黑咖啡，全麦吐司，水煮蛋。
餐厅空旷得能听见银质刀叉碰触瓷盘的细微回响。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助理周铭发来的今日行程。
密密麻麻的会议、报告、应酬，精确到分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条目，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这就是他的生活，一台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必须严丝合缝。
不知怎的，他的视线在“19:00，与瑞科实业张总晚宴”这一项上停顿了一秒。
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一个画面：暖黄色的灯光，旧纸张的气味，一双琥珀色的、通透沉静的眼睛。
他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清醒感。
那本书，《小提琴的制造与修复艺术》，正安静地躺在他书房那张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一角，与周围那些金融报表、商业计划书显得格格不入。
他昨晚睡前随手翻了几页。
那些关于木材风干年限、弧度打磨、漆料配比的繁琐细节，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但在那些枯燥的文字和精细的图解旁边，那些清隽的铅笔注解，却让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叫沈溪的年轻人，在安静的午后或深夜，就着台灯，专注书写的样子。
一种与他所处的这个充斥着数据、博弈和效率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专注。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机，给周铭发了条信息。”
今晚与张总的晚宴，改期。
“---“拾光书店”通常上午十点开门。
沈溪在九点就到了店里。
他习惯在营业前的一个小时，独自享受这份宁静。
他会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仔细擦拭每一排书架，给角落的几盆绿植浇水，然后烧上一壶水，准备泡茶。
今天天气晴好，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
他挽起毛衣袖子，露出清瘦的手腕，开始整理昨天被那个醉汉弄乱的书架。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有的节奏感。
将书籍按照编码和类别重新归位，抚平卷起的书角，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
做完这一切，他首起身，轻轻舒了口气。
目光落在音乐类书籍的那个角落，昨天被顾晏买走的那本书空出的位置，他己经用另一本填补上了。
顾晏。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很简短，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就像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疏离，矜贵，带着上位者不自觉的压迫感。
可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保护动作，揽住他肩膀的手臂有力而稳定，还有那瞬间笼罩过来的、带着雪松气息的暖意……却又与他冷硬的外表有些违和。
沈溪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杂念甩开。
那不过是个偶然闯入的客人，一个与他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的过客。
他们就像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很快便会各自延伸向不同的远方。
他走到柜台后面，拿出茶具，准备泡一壶正山小种。
水将沸未沸之时，门口的风铃响了。
沈溪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这个时间，很少有客人上门。
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依旧是剪裁合体的深色风衣，衬得肩线平首利落。
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是顾晏。
沈溪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
“顾先生？”
他放下茶壶，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么早？”
顾晏的目光在书店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沈溪身上。
今天的沈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粗线毛衣，看起来更加柔软温和。
“路过。”
顾晏言简意赅，视线转向昨天摆放那本乐器修复书籍的位置，“还有类似的书吗？”
沈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有些疑惑。
这位顾先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对这种冷门手艺感兴趣的人。
“关于乐器制作和修复的书本来就比较少，”沈溪走到那个书架前，手指划过几本书脊，“除了昨天您买走的那本，比较经典的还有这本《名琴的秘密》，主要讲斯特拉迪瓦里和瓜奈里家族的制琴工艺。
还有这本《木头的呼吸》，偏重理念和手感，实践性没那么强……”顾晏走到他身边，拿起那本《名琴的秘密》翻看着。
他靠得很近，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沈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顾先生是对小提琴制作突然产生了兴趣？”
他忍不住问道。
这问题有些逾越，但他确实感到好奇。
顾晏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算是吧。”
他的回答很模糊，听不出真假。
沈溪便不再多问，转而介绍起另外几本相关的书籍。
他的声音温和，讲解清晰，涉及到专业领域时，眼神会不自觉地亮起来，那种专注的神采，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顾晏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极强的理解力和逻辑思维，尽管他声称自己是个门外汉。
最后，顾晏又选了两本书，包括那本《木头的呼吸》。
在沈溪帮他包装的时候，顾晏状似无意地环顾着书店，目光掠过靠窗位置摆放的几张供读者休息的桌椅，以及角落里那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
“你这里，”顾晏忽然开口，声音平淡，“环境不错。”
沈溪包书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对上顾晏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一句客套的称赞。
“谢谢。”
沈溪笑了笑，将包好的书递过去，“主要是想让大家有个能安静看书的地方。”
顾晏接过书，拿出钱包付钱。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递过钞票的动作带着一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利落。
“我会再来的。”
付完钱，顾晏拿起书，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风铃在他身后轻轻晃动。
沈溪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玻璃门，以及门外顾晏走向街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背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这位顾先生，行为举止处处透着矛盾。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
阳光正好，落在窗台那盆绿萝上，叶片翠绿欲滴。
沈溪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被顾晏靠近时，无意间攥紧、此刻才缓缓松开的手指。
空气中，那缕雪松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他转身走回柜台，拿起那杯尚未泡好的茶，继续注入热水。
茶叶在沸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他想，也许这位顾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而此刻，坐在驶向公司的车里，顾晏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本新买的书的牛皮纸包装。
他确实对乐器制作一无所知。
但他对那种沉浸在纯粹事物中的、不受打扰的专注，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探究欲。
或许，只是因为那家书店太过安静。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提起那些枯燥工艺时，亮得有些……碍眼。
他闭上眼，靠在后座，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隔绝在外。
车窗外，是另一个喧嚣而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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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三十分，他坐在宽敞的餐厅里，面前摆着管家准备好的标准早餐：黑咖啡，全麦吐司，水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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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柜台后面，拿出茶具，准备泡一壶正山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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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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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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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顾先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对这种冷门手艺感兴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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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落在窗台那盆绿萝上，叶片翠绿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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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也许这位顾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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