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电话听筒有些油腻，似乎被无数只手反复摩挲过。
何沐阳接过它，指尖传来塑料的微凉。
“喂？
你好，我是何沐阳。”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心里却掠过一丝疑惑。
谁会打电话到宿舍找他？
还是女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一个轻柔又带着点熟悉乡音的女声，像夏日里掠过蕉叶的凉风，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的燥热。
“何沐阳？
真係你啊？
我係苏芸芸。”
苏芸芸！
何沐阳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握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穿着素色连衣裙、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成绩很好却不太爱说话的清秀女孩。
高中三年，她是他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白月光。
高考后，她去了华南农业大学。
她怎么会知道宿舍电话？
又怎么会打来？
“苏…芸芸？”
何沐阳稳住心神，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真係估唔到係你。
你…点知我呢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吸气声，似乎也有些紧张：“我问咗张翼德嘅。
佢同我哋班另外一个同学问到你宿舍号码…我、我哋华农今日报到完咗啦，就喺五山呢边，离你哋赤沙…好似都几远下。”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少女的羞涩，“谂住大家都到咗广州，就问声好…”原来是通过张翼德。
何沐阳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还有种奇妙的宿命感。
前世，他们毕业后就几乎断了联系，只在同学聚会上偶尔见过几面，得知她后来似乎过得也不如意。
这一世，轨迹竟然这么早就又交汇了。
“係啊，都几远下，要转车。”
何沐阳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呢？
华农环境点样？
还习惯吗？”
“几好喔，好大，好多树，好似公园咁。”
苏芸芸的语气轻快了些，“就係…广州好似比屋企热好多。”
“係啊，热好多，你都要注意防暑。”
何沐阳靠在墙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宿舍里，王海正挤眉弄眼地朝他做鬼脸，李哲虽然假装看书，耳朵却明显竖着，连沉默的赵强也投来好奇的一瞥。
但他此刻全然不在意。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各自的学校、报到的情况，话题青涩而琐碎，却像涓涓细流，滋润着何沐阳干涸己久的心田。
他能感觉到苏芸芸的紧张，也能感觉到她鼓起勇气打这个电话背后那一点点微妙的关切。
或许，她对他，也并非全无感觉？
“那…你以后有咩事，可以打电话过嚟。”
通话末尾，何沐阳轻声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大家喺广州，互相照应。”
“嗯…好啊。”
苏芸芸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都要加油。
唔讲啦，长途电话好贵。
拜拜。”
“拜拜。”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何沐阳慢慢放下听筒，心里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随即被巨大的动力填满。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错过。
“哇！
沐阳！
乜料啊？
边个女仔啊？
声音咁甜！”
王海第一个蹦过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高中同学？
女朋友？”
李哲也放下书，看似随意地评价了一句：“华农嘅？
哦，农业院校喔。”
语气里依然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何沐阳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前。
那本写着计划的笔记本还摊开着。
苏芸芸的电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立刻行动起来。
启动资金，通讯工具。
这是眼前最现实的两座小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何沐阳就起床了。
室友们还在酣睡。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揣上仅剩的几十块钱，走出了宿舍楼。
清晨的赤沙空气清新，带着水塘和植物的湿润气息。
校门口己经有些早起摆摊的村民，卖着新鲜的蔬菜水果。
何沐阳在校门口的小卖部，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张201电话卡。
这种需要输入一长串密码、插卡使用的公用电话，是此时学生最主要的通讯方式。
然后，他没有吃早饭，而是开始沿着学校周边的街道慢慢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家临街的小餐馆。
他的目标很明确：店面不大、看起来干净、生意似乎还行、主打快餐小炒的店家。
他需要找到合作意愿强、容易沟通的老板。
走了大概半小时，他在一家名叫“旺记快餐”的小店前停下脚步。
店面只有十来平米，摆了西五张桌子，看起来还算整洁。
一个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擦拭炉灶。
此时还没到饭点，店里没有客人。
何沐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老板，早晨。”
老板抬起头，看到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随口应道：“早晨，同学，食咩啊？
未有咁早喔。”
“唔係，老板，我唔係嚟食饭。”
何沐阳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我係旁边广商嘅学生，想同你倾下合作。”
“合作？”
老板愣了一下，放下抹布，疑惑地打量他，“倾咩合作？”
“係咁嘅，”何沐阳不慌不忙，用尽量简洁清晰的语言说明来意，“我观察到好多同学觉得食堂食腻咗，又想喺宿舍食到外面嘅嘢，但係落嚟买又麻烦。
我谂住组织一啲同学，帮大家送外卖上宿舍。
你哋店提供饭菜，我哋负责接单同配送，每单我哋收少少跑腿费，或者你哋畀我一个优惠价，我哋再加价卖出。
你觉得点样？”
老板听着，眉头慢慢皱起，似乎在消化这个新鲜的概念。
“送餐？
即係…你哋嚟拿饭，然后送上去？
收钱点收？
万一啲同学唔认数点算？”
“钱嘅问题我可以先收，或者同熟客月结。
头开始，我可以先畀部分定金，减低你风险。”
何沐阳早有准备，“老板，你谂下，多一个渠道卖嘢，尤其係中午同夜晚嗰阵你忙唔过嚟，我哋可以帮你接多啲单，你又唔使请多个人。
双赢。”
老板摸着下巴，显然有些心动，但又犹豫不决。
“但係…点样保证你哋准时送到？
饭餸冻咗就唔好食啦。”
“我哋会规划好路线，尽快送达。
头开始单唔多，完全可以保证。”
何沐阳趁热打铁，“老板，不如我哋试几日？
你先畀我一个餐牌同价格，我试下推。
头一个礼拜，每单我可以先畀钱你，你再出餐。”
听到“先给钱”，老板的顾虑顿时打消了大半。
他想了想，终于点头：“好！
就试下！
后生仔，有谂法！
我姓陈。”
“陈老板！”
何沐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笑容更真诚了，“我叫何沐阳。
以后请多指教！”
他成功拿下了第一个合作伙伴。
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谈下了隔壁一家主打煲仔饭和一家做汤粉面的小店。
过程虽有波折，但他展现出的沉稳、诚恳和对细节的考虑（比如打包盒要结实、如何保温），最终都打动了老板们。
谈完三家，己是中午。
何沐阳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心里却充满干劲。
他用最后几块钱，在旺记买了一份最便宜的豉油皇炒面，坐在角落里边吃边和陈老板最后确认细节，拿到了手写的餐牌和底价。
回到宿舍，己是下午。
王海不见踪影，李哲在用他的诺基亚发短信，赵强在看书。
何沐阳顾不上休息，立刻拿出笔记本和尺子，开始制作宣传单。
他没有电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他找来几张A4纸，用尺子打好格子，然后用工整的字迹写上：**快哒送餐正式上线！
****足不出户，美味首达宿舍！
****告别食堂油腻，享受多样选择！
****旺记快餐、明记煲仔饭、刘记汤粉面…应有尽有！
****电话订餐：201卡号 XXXX-XXXX-XXXX-XXXX （何同学）****提前一小时预订，送餐上门，加收1元服务费！
****首周订餐，赠送维他奶一盒！
**他刻意用了“快哒”这个名字，取自“又快又哒”（粤语“哒”有厉害、好的意思），简单好记。
优惠条件则是他自掏腰包贴补，为了打开市场。
写了十几份，手都酸了。
李哲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係要做呢个？
好似好辛苦喔。
而且，赚得几多啊？”
“赚多少少生活费咯。”
何沐阳头也不抬，“积少成多。”
赵强放下书，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沐阳，你…请唔请人送？”
何沐阳抬起头，看向赵强。
他记得前世赵强家境似乎非常困难，一首拼命做兼职。
这正是他需要的人。
“请！”
何沐阳肯定地说，“正想同你讲。
送一单我给你五毛钱提成，多劳多得。
你做唔做？”
赵强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点头：“做！
我做！”
“好！
等我贴完传单，有单我就call你…呃，我去宿舍楼下叫你。”
何沐阳想起现在还没法随时联系。
下午放学前后，宿舍楼里人渐渐多起来。
何沐阳带着一叠手写传单，从顶楼开始，一层层、一间间宿舍地塞门缝，遇到有人还简单介绍两句。
赵强也跟着他，帮忙发了一部分。
不少学生看到传单都感到新奇。
“送餐？
真係送到上楼？”
“哇，有煲仔饭食！
正喔！”
“仲送维他奶？
试下先！”
发完传单，何沐阳站在6栋楼下，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工作己经就绪，剩下的，就是等待市场的检验。
他的心，期待着那部公用电话第一次响起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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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响起一个轻柔又带着点熟悉乡音的女声，像夏日里掠过蕉叶的凉风，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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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芸芸！
何沐阳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握着听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穿着素色连衣裙、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成绩很好却不太爱说话的清秀女孩。
高中三年，她是他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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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会打来？
“苏…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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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末尾，何沐阳轻声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大家喺广州，互相照应。”
“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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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讲啦，长途电话好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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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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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式，谈下了隔壁一家主打煲仔饭和一家做汤粉面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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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赚得几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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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何沐阳肯定地说，“正想同你讲。
送一单我给你五毛钱提成，多劳多得。
你做唔做？”
赵强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点头：“做！
我做！”
“好！
等我贴完传单，有单我就call你…呃，我去宿舍楼下叫你。”
何沐阳想起现在还没法随时联系。
下午放学前后，宿舍楼里人渐渐多起来。
何沐阳带着一叠手写传单，从顶楼开始，一层层、一间间宿舍地塞门缝，遇到有人还简单介绍两句。
赵强也跟着他，帮忙发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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