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像是夏日里腐烂的鱼，黏腻地糊在林渊的口鼻间，让他阵阵作呕。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身后的脚步声和狞笑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小子，别跑了！你爹林战那个老东西都已经被我们寨主劈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庶子，还想翻天不成？”
粗俗的叫骂声从后方传来，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渊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眼中布满血丝。青阳镇林家，那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此刻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父亲、大伯、平日里或和善或严厉的族人，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定格在血泊之中。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黑风寨的这群匪徒，以及与他们勾结，吞并了林家矿脉的李家！
恨意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也压榨出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连炼气门槛都未曾摸到的普通少年，如何能与这些刀口舔血的凶徒抗衡？唯一的生路，就是逃！逃进这片危机四伏的黑风山脉深处！
“嘿，前面是断魂崖，看你还往哪跑！”
身后传来一声得意的狂笑。
林渊的脚步猛地一顿，前方百米开外，云雾缭绕，哪里还有路？分明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完了。
两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身后，三个身穿皮甲，手持钢刀的壮汉已经不紧不慢地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他用刀尖剔着指甲，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林渊，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林家的小崽子，跑得还挺快。说吧，想怎么死？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让三爷我送你一程？”刀疤脸狞笑道。
林渊胸膛剧烈起伏，握紧了手中那柄从地上捡来的柴刀，尽管刀刃上满是缺口，但他依旧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他知道，今天必死无疑，但就算是死，也要从他们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跟他废话什么，大哥！直接砍了，回去好跟李家交差领赏钱！”旁边一个瘦高个不耐烦地说道。
“不急。”刀疤脸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我听说林战那老家伙，把他老婆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给了这小子，好像是个什么珠子，贴身戴着。说不定是什么宝贝。”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衣物。那里，隔着粗布麻衣，有一枚温润的石珠，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从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冬暖夏凉，除此之外，别无特异之处。
“搜！”刀疤脸一声令下，两个手下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
“你们休想！”
林渊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十六年来积攒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爆发，他挥舞着柴刀，不管不顾地朝着其中一人劈去。
那人显然没料到林渊敢反抗，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手中钢刀一横，轻易地就架住了柴刀。
“咔嚓！”
一声脆响，本就破损的柴刀应声而断。
巨大的反震力让林渊虎口开裂，鲜血淋漓。另一名匪徒则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砰！”
林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悬崖边的一块岩石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意识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刀疤脸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狞笑道：“小崽子，还挺有骨气。现在，把珠子交出来，三爷我给你个痛快。”
说着，他便伸手去解林渊的衣领。
不！那是娘留给我的东西！
强烈的意念支撑着林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
“找死！”刀疤脸眼神一寒，脚下猛地用力。
“噗——”
林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一次，大部分都溅在了刀疤脸的手上，也浸透了他胸前那枚紧贴着皮肤的石珠。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枚灰扑扑的石珠，在接触到林渊心脏喷涌而出的精血后，突然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嗡鸣。紧接着，一道灰色的毫光一闪而逝，快到刀疤脸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而林渊，却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股无法言喻的吸力，仿佛那里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他体内的血液、生命精气，甚至是他即将消散的灵魂，都被疯狂地拉扯着，涌向那枚石珠。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撕碎、吞噬！
“啊——！”
林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脚。
也就在这一瞬间，林渊的身体在剧痛的痉挛中，翻滚着坠下了万丈悬崖。
“大哥，这……”旁边的手下有些发愣。
刀疤脸脸色阴沉，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有深不见底的云雾。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算他娘的这小子运气好，省了老子动手。掉下断魂崖，神仙也活不了。我们走，回去领赏！”
三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林渊坠崖的那一刻，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灰色气流，从他胸口逸散而出，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刀疤脸的体内。
……
下坠，不停地下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林渊的意识在黑暗与光明之间沉浮。他感觉自己死了，又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混沌不清。脚下，是方圆不过三尺的黑色土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哪里？阴曹地府吗？”林渊的意念化作一个虚幻的人影，茫然地站在这片黑土之上。
他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正静静地躺在黑土中央。胸口的伤口依旧狰狞，但已经不再流血。那枚石珠，此刻正悬浮在他的胸口上方，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一缕缕灰色的气流从珠子内流淌而出，缓缓注入他的体内，修复着他破损的生机。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信息洪流，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混沌珠，天地未开之时的混沌本源至宝……于上古大战中破碎……此为亿万碎片之一……内蕴一方混沌空间，可吞万物能量，化为本源混沌之气……
断断续续的信息，让林渊渐渐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枚母亲留下的遗物，竟是如此逆天的宝物！在自己生死一线之际，是自己的精血与濒死的灵魂，才机缘巧合地激活了它，将自己的一缕真灵吸入了这片珠内空间，同时护住了肉身。
“爹，娘，族人们……你们等着，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巨大的悲痛与滔天的恨意交织，让林渊的灵魂之火前所未有的炽烈。他要活下去，他要变强！
强烈的求生意志，似乎与混沌珠产生了共鸣。
只见悬浮的珠子旋转速度加快，一股更强的吸力从珠内空间透出，穿过崖壁，疯狂地吸收着外界的一切能量。
山间的风，石缝中的水汽，崖壁上青苔的生机，甚至是一些游离在天地间，肉眼不可见的稀薄光点……所有的一切，都被拉扯而来，经过混沌珠的转化，变成最精纯的灰色气流，涌入林渊的身体。
他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原本孱弱的身体，在混沌之气的滋养下，正发生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三天。
当林渊的意识重新回归身体，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道精光，从他漆黑的眸子中一闪而过。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感官也变得无比敏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百米外一只蚂蚁爬过草地的声音。
“这就是……混沌珠的力量吗？”他喃喃自语，心念一动，内视己身。
他能“看”到，自己的丹田之中，一缕灰色的气流正在缓缓盘旋。这股气流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古老、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
他按照混沌珠传承信息中自带的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尝试着引导这缕气流在经脉中运转。
轰！
气流所过之处，原本堵塞的经脉被瞬间冲开，畅通无阻！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当混沌之气运转了九个大周天之后，林渊只觉得身体一震，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外界稀薄的天地灵气，开始主动地朝着他的身体汇聚而来，通过他的毛孔，融入经脉，最终汇入丹田，被那一缕混沌之气同化。
炼气期一层！
困扰了青阳镇无数年轻人，连他父亲都未能达到的修仙门槛，在这一刻，被他如此轻易地跨过！
林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没有狂喜，只有冰冷彻骨的平静。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是断魂崖底，一个潮湿阴暗的石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仔细寻找，根本无法发现。
“黑风寨，李家……”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林渊在此立誓，不将尔等满门屠尽，誓不为人！”
说完，他目光一凝，看向了洞口。
他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人的交谈声，正在由远及近。
“大哥，都三天了，那小子肯定摔成肉泥了，我们还下来找个屁啊！”
“你懂什么！李家那边传来消息，说那珠子很重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找到！”
是刀疤脸他们！
林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森寒，他没有选择躲避，而是捡起地上的一块锋利的片状岩石，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洞口旁的阴影之中。
他体内的混沌之气，开始加速运转。
复仇，就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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