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女的困境

午间的小吃街挤得满是油烟，李时宜把电动车停在画线区，弯腰拽了拽外卖服下摆——即便套着宽大的蓝色工装，她还是下意识抬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扫过唇角时，还不忘对着小吃店玻璃门的倒影瞥了眼：口红没花，眼线也没晕，心里暗忖“果然美女连穿工服都藏不住气质”。

取餐时老板娘笑着打趣“小姑娘这么好看，怎么来送外卖呀”，她捏着餐袋的手指顿了顿，兜里揣着的简历复印件还带着褶皱——上周那家公司让她连轴转了三天做活动方案，方案交上去当晚就收到“不符合录用标准”的通知，现在想起来，指节还忍不住攥得发紧。

但很快又松开手，对着老板娘扯出笑：“先混口饭吃，等我找到好工作，下次来您这吃霸王餐！”

李时宜拧动车把，小电驴贴着路边往前窜，正午的太阳晒得手背发烫，她扫了眼后视镜——镜里的自己眼下泛着淡青，原先透着光的肤色也蒙了层灰，想起上个月刚毕业时对着镜子涂口红的模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放低姿态怎么了？”

上周闺蜜视频时皱着眉的样子又冒出来，“你长得这么好看，随便跟客户多说两句话，不比你顶着太阳送外卖强？

总比被公司当免费劳力强吧？”

她当时没反驳，只是把手机镜头转向窗外的外卖箱，岔开了话题。

正想着，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突然降下窗，递出张印着联系方式的卡片，男人的声音带着轻佻：“小姑娘，送外卖多累啊，要不要换个轻松点的活？”

李时宜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没回头，脚下加了点劲，小电驴的嗡鸣声盖过了身后的动静。

风刮过耳际，她摸了摸口袋里叠得整齐的简历——是昨晚熬夜改的版本。

她不是没想过“捷径”，也知道好看的脸有时能省很多事，可她心里有杆秤：能接受恋爱里的互相迁就，能忍工作里的暂时委屈，甚至能接受偶尔为了订单多说两句好话，但要把尊严拆碎了换生存，把三观碾成渣去换“轻松”，她做不到。

前方订单地址的绿灯亮了，她捏了捏餐袋——里面是份儿童套餐和一些药，备注写着“麻烦快点，孩子等着吃饭”，她深吸口气，加速朝着路口骑去。

云层压得越来越低，天色像被墨汁慢慢晕开，刚还泛着微光的天际线，转眼就只剩灰蒙蒙一片。

李时宜停在路边，利落地抖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雨衣——边角缝着块小补丁，是上次送单被树枝勾破后自己缝的，她对着车座后视镜理了理衣领，确保雨衣没把头发压得太乱，才扣上帽子。

手机“叮”地响了声，是订单提醒，屏幕上“加价20元”的字样格外显眼。

她指尖点了点屏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是今天最后一单，送完这笔，不仅能凑够下周的房租零头，还能去楼下便利店买杯热奶茶，再囤两包打印简历的纸。

雨丝开始飘下来，细密地打在雨衣上，她捏了捏车把上的餐袋，是家口碑不错的粥铺，备注写着“老人牙口不好，麻烦放门口垫子上”。

她拧动车把，小电驴的灯穿透渐暗的暮色，心里盘算着：送完这单，回去先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再把昨晚没改完的简历收尾，明天继续投——虽然累，但这最后一单的暖意，好像把一整天的疲惫都冲散了些。

雨慢慢大了点，她却没在意，甚至还跟着车载小音箱里的歌轻轻哼了两句，车座下的外卖箱安安稳稳，前方小区的灯光越来越近，她知道，再骑几分钟，就能好好休息了。

雨衣上的水珠顺着帽檐往下滴，李时宜停在小区单元楼下。

雨声淅沥，楼道里安静无人。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可能客户没注意到己经送到了吧。”

她心里想着，便收起手机，提着粥店的袋子，首接走进了单元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

她走到三楼，站在302门前。

她下意识地脱下了湿漉漉的雨衣帽子，甩了甩头发，因为爬楼和雨衣的闷热，让她微微有些气喘。

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可能并不存在的汗——这个动作让她身体自然挺首，那件宽大的外卖服虽然空荡，此刻因为雨衣敞开着，能隐约勾勒出她实际上相当清瘦单薄的身材轮廓。

她刚站稳脚步，正准备抬手按门铃，手机就在这时突兀地“叮”了一声，屏幕亮起。

她低头一看，正是客户发来的消息： “不用按铃。

楼下便利店买个帆布包，把外卖装进去挂你身前带上来。

给你加10块。”

她盯着屏幕皱了皱眉——人都在门口了，才说？

送进门本就不符合平台规定，还要特意现在折返回去买包挂着，总觉得有点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壳子上还贴着张小小的简历模板便签，是提醒自己明天要改的求职方向。

楼道窗外，雨声似乎更密了些。

她扭头瞥了一眼楼下那家还亮着灯的便利店，心里飞快盘算：10块钱，够打印五份简历，或者给明天的早餐加个鸡蛋，甚至能让那杯热奶茶多加份珍珠。

“来都来了……不就是再跑趟楼下，小心点拿外卖别洒了，应该没什么事。”

她咬了咬下唇，对着302紧闭的门板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客户回了句“好的”，转身又下楼去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对面，301室的猫眼里，一道冰冷的视线在她脱帽擦汗、显露身形的那一刻，曾短暂地停留、审视，随后又隐没在黑暗里。

那视线里或许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一个看起来如此瘦弱的女外卖员——但随即被更重要的任务所取代，并未过多深究。

挑帆布包时，她还下意识选了个浅米色的——至少挂在身前，不会太显狼狈。

付完钱，把外卖小心放进包里，调整了下背带长度，确保包能贴在身前不晃，才撑着伞再次往单元楼走。

这一次，当她重新走上三楼时，身前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成了最显眼的特征，与她几分钟前相对“清爽”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差别。

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她攥了攥包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送完这单，拿到钱，就能赶紧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