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刚过,督军家留洋的公子回来了。
不过才回来半个月,关于他的消息就比报纸上的内容还要纷繁精彩。
只是任谁说起钟齐,都不会忽略他的长相。
女伴们凑到一起,总会有人当着林霜降的面故意打趣: 昨儿见到督军公子了,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我猜是香水味。
难道英国男人都喷香水吗?
那几个都跟着他学抹头发,但都不如他抹得好看呢。
当着霜降姐姐面说他好看,你小心霜降姐姐吃醋。
女孩子们看好戏一般地看向她,林霜降便一本正经地点头,不羞不恼: 他是挺好看的。
当初那一堆照片里,就他最好看。
又有人说: 霜降,晚上他要去牡丹楼听戏,你一块儿去呗,坐在楼上隔间里远远地望一眼。
林霜降摇头,不了,我天黑前必要回家。
女孩们便挂起莫测的笑,或戏谑或傲慢。
林霜降是哪哪都好,只是行为过分规矩守旧。
大家都烫头发穿洋裙,只有林霜降还梳着清汤寡水的辫子,穿着颜色灰突突的、几乎是从头裹到脚的衣服。
一点儿也不摩登。
但谁让她是清贵世家、书香门第的小姐呢。
林家的小姐就该是这个过时的模样。
翌日,林霜降正和远房表妹林兆声吃着英国的冰点心,就听边上一桌人用生怕别人听不见的音调说: 昨儿晚上,督军公子在牡丹楼一撒千金,连点了白云小姐三首曲子。
那北边来的韩将军家的公子争不过他,气得摔了盘子,听说差一点儿拔枪呢。
啧,这白云小姐恐怕以后一曲万金了。
林兆声瞟着林霜降的脸色,慢吞吞地抿着嘴里的奶油。
却是一点儿滋味也尝不出了。
明明昨天和各家小姐们一块儿才听说,督军公子把庄家银楼里摆了两年的钻石项链买回去了,也不知道是送给谁了。
今天出门吃个点心也能听见他大少爷捧歌女的新闻。
林兆声气得几乎要流眼泪,霜降表姐要嫁的人怎么会是这样啊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悄悄鸣不平,抬头看向林霜降——
却见霜降表姐没事人似的微笑着,一贯的温柔娴静: 快些吃,天黑前不回家三爷爷是要生气的。
林兆声真的在心里流出泪来。
林霜降在庄家银楼里遇见钟齐的时候,并没认出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十多岁时看过他的照片,彼时不过匆匆一瞥,照片上的钟齐还梳着长辫,不情不愿地低着头拍照。
林霜降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位嚣张狂妄的公子,与照片上垂头丧气、倔强倨傲的小子联系到一起。
林霜降与男子接触不多,面对这样的纨绔再强装镇定也不免露了馅,慌乱中还不知道自己行了个旧礼。
倒把钟齐唬得往后退了一步。
林霜降离他一步远。
好脾气的林家小姐也冷了脸,是我先看中这块表,请店家从柜子里拿出来,自然是我要买的。公子怎能强抢?
钟齐撑着胳膊歪靠在柜台上,一脸无赖样地笑着听她讲完。
瞧瞧,这人明明有眼不看他,却还是红了脸。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叫他公子、少爷的大有人在,被这位书画里走出来的闺秀唤一声公子,竟浑身起鸡皮疙瘩。
上海何时来了这般人物
钟齐觉得有趣,干脆扮无赖到底了,诧异挑眉道: 那又如何,做买卖当然是价高者得,小姐还没有付钱。
表情言语都嚣张无理,大有就算林霜降付了钱,他也要抬价抢过来一般。
林霜降一时气急,耳根彻底红透了。
而钟齐同样的,也没认出林霜降来。
因为他当初根本就没看那张照片。
仅仅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就是祖上出过好几位帝师,清贵世家的林家独女。
他刚踏进门就撞见这姑娘让人拿这块表出来。
她打扮得虽还是过时的名门闺秀模样,眼光却不落伍。
先他一步挑中了这块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表——看那表盘设计低调显贵,表带也是独一无二。
整个上海翻过来,也只有他督军公子才与这块表相配。
而楼上正盘算着账本的庄祠听见经理来说楼下有人闹了起来,头都没抬。
摸着自己脖子上那串又粗又亮的金链子——太重了,坠得他脑袋疼。
只说: 钟齐看上了你就给他呗,不然他回头还要和我闹。找个由头敷衍了那小姐便是。
经理没有动作。
庄祠看过去,见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经理脚一跺,那位小姐,是……年前新搬来的林家小姐呀
这都什么事儿?
庄祠惊了,他俩?没认出来?
经理回: 依我看是没有的。
庄祠觉得有趣,走出门在走廊上往下瞧。
看林家小姐被钟齐气得脸发红,这才出声喊道:
你刚回来,就非要夺淑女所好吗?
钟齐扯过装着表的托盘,头也不回地回庄祠的话。
却还是盯着面前这位明明气到不行,也没正眼看他几次的小姐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霸道。
庄祠隔空向林霜降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他一直知道,钟齐不喜欢这桩婚事。
庄小老板眼珠子一转,精明的脑子就想多了一层。
猜想眼下钟齐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故意婚前摆威风呢?
林家小姐不常出来玩,与庄祠也没什么交情。
他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多事,坏兄弟的打算。
只是林霜降却在看见庄祠出来的时候忽然没了兴趣,退后一步: 既然是庄小老板的朋友,那我就当给庄小老板的面子。
说完扭身就走。
钟齐跟在后面喊: 小姐说话有趣,怎么是给他面子?
庄祠扶着栏杆哈哈大笑。
等人走远了,钟齐却把手表一扔,兴致寥寥: 收起来吧,那我也不要了。
庄祠走下来,真不要了?我就是看这块表你会喜欢才花大价钱进的。
钟齐对表的兴趣完全没了,问: 谁啊,你认识?
庄祠眨眨眼,这才知道这位祖宗是真的没认出来自己的未婚妻。
竟是他小人之心了。
只问: 你当真不认识?
钟齐嘁了一声,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我一走五年,去哪认识这样眼生的小姐?
庄祠故弄玄虚,笑得奇怪,没事,你马上就会认识的。
钟齐怒道: 嘿,庄祠,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说话这么啰里嗦的呢。
两辆黄包车并行,林兆声频频回头。
她打量着林霜降的侧脸,终于忍不住: 霜降姐姐,不买了吗?三爷爷不是说过几日就要和督军公子见面,让我们出来给他挑个礼物?
林霜降到底是教养好,碰见无赖也能自我消解,脸上已没了怒色,只淡淡一句: 不需要了。
才十二岁的林兆声并不懂这些男男女女的弯弯绕,追着问,什么意思?
黄包车夫吆喝着拐弯,林霜降远远看向银楼前的那辆汽车,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在庄祠出现的时候她忽然想到。
和庄祠熟悉,又在庄祠面前那样不客气地讲话。
能将一块价格不菲的表视为随手可得的玩物。
在这个上海滩,可能也没几个人。
庄祠说他刚回来。那他是谁,显而易见。
只是林霜降还想不明白,自己这位未婚夫,是认出了她才故意抢夺,还是只是横行霸道惯了。
无论哪种,他都比传言中的模样更加可恶。
2.
林家去岁举家搬到上海,一是为了让林霜降上新式学校,二是为了林霜降的婚事。
说是举家,可在史书上赫赫有名、传承了千年的传奇书香门第,到林霜降这一辈只剩一老一少。
三爷爷是林霜降爷爷的第三个弟弟林重,传说他从小就叛逆不羁,十几岁时离家,留下书信说要去寻书本外的真理,后不知所踪。
直到林霜降的爷爷因前清文字狱被问斩,祸及家人。
独留一个被外婆接去避暑才躲了过去的林霜降。
不幸中的万幸,那时她还尚在襁褓中,不懂人事时失去至亲。
林家获罪,少时离家的林重反而在危急关头回来了。各种奔走,联络旧交,好在清政府已自顾不暇,机缘巧合下勉强保住林家家产与这侥幸没被一同下狱的一老一少的性命。
事情平定后,林重接回林霜降,说林家的根不能断,林家的女娃也得好好做学问,方不愧先祖。
他亲自教导林霜降,从四书五经到历史,林霜降都学得很好。
民国后,三爷爷的学问做得更大了,浙北老家的门槛都被人踏平。当然,其中不乏求亲的。
林老先生挑来挑去也拿不定主意,最后拿出一堆照片给林霜降自己挑。你看哪个长得合你心意?
林霜降却不看照片,如今世道不太平,三爷爷平时百般叮嘱家里人行事低调,可时不时地还是有人来打秋风。
三爷爷,我们家的现钱虽不算多,家产与藏品藏书却多,得找个有能力护得住我们的才是。
三爷爷在灯下细看她许久,抚须大笑: 不愧是我林家的姑娘
林霜降在上海安安稳稳读了半年的书,今年秋天该满十岁了。
婚期也该定下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传出督军要北上的消息。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督军和北边的大人物们达成了某种合作,有说督军是得到了南边政府的授意,此次北上实为以武力夺权。
平时门庭若市的林府也忽然冷清了许多。
谁都知道,若是督军真的爬到那权利顶峰处去,督军公子的婚事就不再仅仅是督军府的事了。
钟、林两家的婚约会生变数也不好说。
这个时候,就算是那求知若渴的愣头青小子们也突然长了七窍玲珑心,不敢再围在林老先生身边时时听教诲了。
这一耽搁便耽搁到入了秋。
钟、林两家都没人提婚事,也忽然断了往来般,不再三日互送个时令瓜果,七日互送个熏肉点心。
中秋时,督军府的中秋礼先送到。
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林霜降收到了以督军公子名义送来的礼物。
一对纯金打造的实心鸳鸯。
又大又重又俗。
林兆声嘟囔一句: 怎么不是送那个钻石项链?听说花了好多钱。
林兆声越想越气不过,睡前憋不住跑来林霜降屋里,说她刚听来的关于督军公子的风流韵事。
姐姐,他们说前天在牡丹楼,花枝小姐从台子上扔鸳鸯帕子到钟公子怀里。
林霜降问,花枝?从前不是叫白云吗?
林兆声跺脚: 白云已经被捧成当红明星,去拍电影了。花枝是新出来的台柱子。
林霜降笑,你上学都做什么去了?新学的诗集读完了?怎么牡丹楼出了什么新的台柱子你都知晓?
林兆声红了脸,不好意思说她怕被同学们议论是落伍的封建人,平时在学校总与最新潮的小姐们坐在一块,这些消息自然是听得多。
她心一横,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 姐姐,那个督军公子配不上你,实在是个酒囊饭袋,不如退婚
林霜降细看林兆声,才发现四年前被远房伯父送到浙北老家,只求在林霜降身边做个伴读长长见识,将来好求个好亲事的小女孩,也忽然间长大了。
白白的皮肤,细条的个子,近来胸脯也发育起来。
林霜降笑着拉过林兆声的手,在她在自己面前垂头站定时,却第一次凉了语气。
兆声,伯父送你来我身边时,嘱咐你要跟着三爷爷好好读书,做不愧于先祖的林家人。
我问你,家训中可有不可背信弃义,毁信于人这句话?
你可知道林家为何在读书人心中有一呼百应的地位,你我出门凭着什么能被别人高看一眼?
林兆声的头愈发低,她当然知道,林家清名千年积攒,毁信弃约之事断不可为。
可她还是委屈,替霜降姐姐委屈。
姐姐这样好的人,怎能和那个纨绔中的霸王成婚?
林霜降想,有些事还不需要对着兆声明说。
真不想结婚,有的是法子。只是这毁约之事断不可由林家人来做。
立冬前,督军府与林府互递了林霜降与钟齐的生辰字供于佛前,定了来年春天的婚期。
立冬过后,林霜降在家里见到前来下聘的钟齐。
他梳着比两个月前银楼偶遇时更加规整的油头,一身西装衬得他笔挺高傲。
钟齐倚站在那,慢条斯理瞥过来一眼。
却在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惊得一下子站直了。
钟齐这才明白,庄祠说林家小姐美丽优雅。
祁鸿之说林家小姐肤如白雪。
陈观予说林家小姐美若天仙。
他们口中描述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当时不屑一顾,有些别扭。
满嘴的不在乎: 都是些俗不可耐的词,可见是个俗美人。
又是个老学究亲自教出来的,只怕是满口之乎者也,俗上加俗。
他们撺掇着钟齐悄悄去看,他也昂着头说: 我才没兴趣。
现在明白了,一点儿也不俗。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那日在庄祠的银楼里,钟齐看的哪儿是表?
完全是看久了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后,忽然碰见清雅秀丽的像画中人似的美人。
在门外远远看到一个侧影便被引去了注意力。
可他不日就要成婚……钟齐把玩着车钥匙,又转头上了他那辆老爷车。
打算去绕个两圈再回来找庄祠。
估计到时候这位小姐也该买好东西离开了。
他绕了三圈,还买了个时兴的冰饮和小报童闲话许久。
可回来时美人还在挑挑拣拣。
实在是避无可避,老天有意。遂随着性子逗她一逗。
却也只敢说几句话罢了,看画中美人面上多出浓烈色彩,只算一乐。
他是有婚约的人,未婚妻是林家的千金。
他钟齐再混再胆大也不敢在男女之事上造次。
今日才知,那日惊鸿一瞥的美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未婚妻
钟齐心中又惊又喜,只差拍掌感叹自己实在是命好
见林霜降脚步不停,完全不像他这般惊讶。
他边摇头边笑的,盯着林霜降仪态不改,款款地走过他。
是了,女子自矜为贵。
林家教养出的小姐,自然是不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他迈出一步,主动出声: 小姐这身衣服……
3.
林霜降侧头,等着他下一句。
他牵起嘴角,露出并不诚心的笑容,目光细细地在她脸上逡巡: 也就小姐这样的肤色才能穿得不老气。
明夸也明贬。
这是说她穿得老气横秋呢。
林霜降盈盈一笑,柔声细语。
自然是不比钟少爷留洋过的,见过繁花锦簇。
说完又是扭头就走。
钟齐盯着她窈窕的背影瞧,猜想着她这话到底是自谦,还是暗讽他呢。
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古板无趣。
钟齐更满意了。
他目光放远,看见会客厅里双方正相谈甚欢的模样,嘴巴一扯,又百无聊赖地数着廊下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葡萄还剩几串,怎么立了冬还能挂在藤上。
那葡萄长得比这一家子看起来都喜人。
从进门开始,所见的仆从也好,亲戚也罢,都是死气沉沉般的规矩守礼。
这让一贯随心所欲行事的钟齐浑身不舒服。
他的婚事,他本就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钟少爷懂事后就看着叔伯长辈家的哥哥们一个个娶妻成婚,早早就明白了婚姻的真谛——你家有钱我家有权,凑到一起过日子又有钱又有权。
能娶个长得好看的,钟齐已经觉得是老天有眼了。
听着不远处不时传过来的孩童读书的声音,钟齐忽然有些头疼。
这位林重老先生是当代大儒,学问举世闻名。
林家祖辈官至拜相者有之、贵为帝师亦不算什么。他林家的族谱上,随便一个名字都让人不敢造次。
听说他家祠堂里的牌匾,说得出名头的都连成墙了。
前几日市区督办都亲自把他家的小公子送过来,客客气气行拜师礼。
将弘扬传统国学为目标的林老先生教导出来的女孩,定是要当贤妻良母的。
长得难看些也就罢了,他能视之为无物,好吃好喝好好供着置之不理。
可偏偏这位霜降,长得出水芙蓉般,面皮上像有一层薄薄的冰透的霜。
钟齐手痒痒……
钟齐快步走向葡萄藤下摘下一颗。手指碾去果皮上结的一层如雾似的薄霜,更显透亮引人垂涎。
她长得就像这葡萄一样引人。
钟齐
是自己那身为督军的父亲唤他。声音犹如洪钟,钟齐似忽然惊醒,将葡萄扔进嘴里。
唉了一声,快步跑回去。
钟齐在长辈中应对得当,并不多言。
连素来对他严苛的钟督军都赞: 这孩子长大了,在外求学这几年,回来我看他竟是沉稳许多,也配得上做您的侄孙女婿,要真是不成样了,我还不敢带过来。
说话间这样自谦,可是从未有过。
钟齐听着心中冷笑,却也难得没反驳,只看着外面发呆。
而那位霜降小姐,乖巧地坐在林老身后,露出半个身子。
全程腰背挺直着,垂眼看地。只在话题转在她身上的时候才微微一笑。端得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双方相谈甚欢,连落了雨都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
雨幕砸破天际,也给笼在林霜降心头的阴霾砸了个破洞。
为着钟家的权势地位,她亲自挑选了这位未婚夫。
可他这般纨绔霸道的性子,眼前是个火坑也说不定……
林霜降轻呼一口气,再收回眼神时,不料与斜对面的钟少爷撞了个正着。
而对方似乎也是盯着这秋雨瞧了许久。
两个话题中心的人物,都置身事外。
又一同被这忽降的秋雨夺去注意力。
林霜降意识到这一点后有些尴尬,钟齐亦是哂笑。
只见林霜降站起来,三爷爷,落雨了。我看有要下大的模样。
不如……
钟齐心里一惊, 想着她不会做戏做到这等地步,规矩守礼到要顺势留饭吧?
没想到她话音一转,竟是要送客了。
不如我去让人把车准备好了,刚刚钟少爷也说晚上还有事呢。
……
钟齐忍着才没转过头, 惊奇更甚: 这瞎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带结巴的,倒是个人物。
又听林霜降客气地赶人: 我看这雨等会儿就要下大了, 耽搁了就不好了。
钟齐略一思索,却也十分配合,在父亲不耐地看向他的眼神中低下头来。
硬着头皮道: 是……庄祠那边有些事要我去张罗着。
钟督军一出声就是骂人般的音量: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他娘要过生日的事,你俩从小就一个裤腿子出来的,这么大了还整日混在一处我看你成了家还跟他一块儿胡闹吗
嘴上带笑训斥着, 实际眉毛都要飞到鬓发里去。
钟督军就是最讲兄弟情义的人,自然喜欢自己儿子这般。
林重又怎能不懂, 也趁势端茶送客,站起来附和着: 小齐重情义, 是个好孩子。
长辈们在前走着,钟齐和林霜降并排跟随。
刚行数米, 钟齐突然道: 请问林老先生,可否容我与林小姐说几句话?
林重回头看向林霜降, 见她没反对,也就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乐呵呵地回头继续送钟家父母出门。
已定下婚期的两人面对面站在葡萄藤下。
细雨在眼前划出一条条白线,林霜降握着伞柄的手发白发紧。
她刚刚没反应过来,现在却是越想越不好。
当着父母长辈的面,两人没说几句,现在却要单独说话,像什么样子。
林霜降在伞下稍稍回头, 瞥见去撤茶碗点心的仆从磨磨蹭蹭,笑着往他们瞧。
公子有什么话快说, 这么多人看着……
钟齐却半天没动静,林霜降更急了,抬头欲恼。
却见钟齐微弯着腰, 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他又看她半天,笑得意味深长,终究是摇摇手走了。
留林霜降站在雨里又怒又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