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饕香

初春的寒风，像裹着冰碴子的细针，从茅棚的每一个缝隙钻进来，扎在沈云霜裸露的皮肤上。

她是在一阵蚀骨的饥饿和浑身酸痛的禁锢感中恢复意识的。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漏光的茅草屋顶，几缕惨淡的晨光投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身下垫着的，是潮湿发霉的草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属于现代美食博主沈云霜的记忆，与一个名为“云姐儿”的逃难孤女的记忆，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水，在她脑中疯狂地对撞、交织、融合。

头痛欲裂，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抽搐着发出轰鸣。

“……娘……” 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随即，更多纷乱的记忆碎片涌来：颠沛流离的逃难队伍，漫天烽火，母亲在病榻前枯槁的手，以及最后塞入她手中那冰凉的触感……她猛地坐起，动作太快引得眼前一阵发黑。

环顾西周，这所谓的“家”，不过是几根木头撑起的一个遮不了多少风雨的窝棚，角落里堆着些破烂杂物，除此以外，空空如也。

唯一的“财产”，是头上那根母亲临终前死死塞给她的银簪。

她颤抖着手取下，簪子很简单，云头纹样，因为时常摩挲，边缘己有些光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黯淡的光泽。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是原身情感的寄托，也是……她此刻活下去唯一的指望。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穿越己成事实，沉溺于恐慌和悲伤毫无意义。

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她撑着虚软的身体，走出窝棚。

外面是一片连绵的窝棚区，衣衫褴褛的人们眼神麻木，孩童的啼哭和有气无力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的图景。

沈云霜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空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

她握紧了手中的银簪，步伐虚浮却坚定地朝着记忆中汴京城的方向走去。

城内的繁华与城外的凄惨仿佛是兩個世界。

青石板路，鳞次栉比的店铺，往来行人虽非个个锦衣，却至少衣着整洁，面色红润。

沈云霜这身打扮和憔悴的面容，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规整的当铺。

高高的柜台，需要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后面朝奉那半张淡漠的脸。

“死当活当？”

朝奉接过簪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得像块冰。

沈云霜喉咙干得发紧，声音沙哑：“死当。”

她知道活当能多换些钱，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底气去赎回。

断舍离，必须干脆。

朝奉将簪子放在戥子上称了称，又对着光看了看成色，懒洋洋地报出一个数字：“二两并一百文。”

沈云霜的心沉了一下，这比预想的要少。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声音平稳些：“掌柜的，这簪子是家母遗物，做工是十足的云纹银，重量也足，能否……再多些？”

朝奉终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只有生意人的算计：“流民的东西，就这个价。

不当就拿走。”

沈云霜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片刻，她伸出手，接过那二两碎银和一小串铜钱。

银子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沉甸甸的，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

走出当铺，春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彻骨的寒。

那根承载着两世母爱的簪子，就这样没了。

她没有像大多数难民一样，立刻冲向粮铺购买最廉价的粗粮。

而是沿着城郊慢慢地走，仔细观察着土地、水源和地势。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片靠近溪流，却因布满碎石而显得荒芜的坡地。

这里取水方便，只是开荒费力，故而无人问津。

正是这里了！

通过一个矮胖的牙人，几经口舌，她用一两银子并三百文钱，换得了这块约两亩的荒地的三年租契。

牙人一边递过契书，一边摇头：“丫头，不是我说你，这钱买粮能吃好些日子，这地……唉，种不出东西的！”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也窃窃私语，投来或怜悯或讥笑的目光。

沈云霜没有理会，只是将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有千钧重的租契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张边缘硌着掌纹，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布满碎石的荒地，眼中燃起的，是穿越后第一簇真实而坚定的火焰。